沪语,又称为上海话,是上海地区的主要方言。《繁花》作为近年难得一见的方言电视剧,让沪语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家长侪是上海人,为啥呒忒小囡讲上海闲话?上海闲话快要绝种啦!”这一幕发生在很多年前韩国强打的送孩子去上英语课的路上。
意思是,家长都是上海人,为什么不和孩子说上海话,上海话快要绝种了。韩国强是典型的上海人,几十年的写作生涯,让他早已丢失了沪语思考的能力,连他周围的父母,和孩子沟通普遍也都使用普通话。
对外地人来说,一座“超级都市”的方言正在消失简直匪夷所思,但事实的确如此。
他想用沪语写写诗
韩国强最开始只是想用上海话写写诗,没想到会轰动上海滩。
那是2022年,韩国强与简昉正在制作一档诗歌播客,录完一期休息时,韩国强突然动员简昉说:“你做上海话网红这么久,可以多找些朋友一起写沪语诗。”
其实在这此前,他尝试过沪语诗歌,但后来放弃了。
沪语保留了大量古音,用字古奥,很多字只在康熙字典找得到踪迹——在不懂沪语的人看来,犹如一堆乱码。
比如“都”的沪语用字是“侪”(音cái,比如“人侪来了”);“喝酒”的沪语用字是“䤉”(音mì,比如“䤉老酒”);“藏东西”的沪语用字是“囥”(音kāng,比如“囥钞票”);“你们”的沪语用字是“㑚”(音ná,比如“㑚去啥地方?”);“依靠”的沪语用字是“隑”(音gǎi,比如“隑牌头”);“躲”的沪语用字是“躽”(音yà,比如“躽起来”)等等。
如果完全使用这些诘屈聱牙的沪语写诗,工作量之大可能堪比考古现场。
通常我们认为金宇澄的小说《繁花》,以及晚清作品《何典》与《海上花列传》是沪语文学,但严格意义上说这是“吴语”(近苏州话),还不是沪语。
电视剧《繁花》让观众接触到沪语,但现实中沪语却面临绝境。|豆瓣
电视剧《繁花》爆火后,韩国强和他的朋友们决定迈出第一步——一个最便捷的方式:改写过去写就的与上海有关的口语诗作品。
从改写到原创
通过改写韩国强完成了自己最早的两首沪语诗作品。
在沪语诗的写作过程中,韩国强使用谐音方式,解决一些沪语日常词汇的书写,比如用“厄”字代表“的”;用“忒”字代表“特别”;用“勒了”代表“在”。
他希望通过更多的沪语诗歌的写作与传播,把这些写法固定下来,慢慢形成沪语文本化的范式。但是否只能如此呢?
其实上海人尤其羡慕粤语,粤语能够成为强势的地方语种,离不开粤语歌曲半个世纪的发展中慢慢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文字符号。
沪语能否也形成这样一套符号系统?
2023年底,简昉在看了韩国强的改写作品后,决心挑战一下,便有了她的第一首作品《弄堂》。成稿后简昉随手发在了朋友圈里, 结果不到20分钟,10多条上海话朗读的mp3文件就发了过来了。
“读到最后我眼泪水也出来了”,这些朗读者这样对简昉说。这就是方言的力量,它构筑起了同样的记忆、同样的画面、同样的声音,并激发起了同样的情感。
原本只是一个兴趣爱好,没想到无数老上海人开始响应,纷纷创作沪语诗歌。随着越来越多人加入,简昉召集成立了“海棠会”(HT沪语推广首字母)——目标不仅仅在于推广沪语,还希望建立起规范化的沪语文本。
打开新闻客户端 提升3倍流畅度沪语诗大会
正因为有了群起响应,简昉决定搞一次沪语诗大会。
韩国强创作的沪语诗歌《死也死在上海》,甫一上线就点爆了上海滩,不到24小时已经有了六千多的转发量。这是他和移民出去的朋友们告别时最常说的话:“我不会离开的,我死也死在上海。”
韩国强说,这就是上海人的生存图景,祖辈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后辈们又向四面八方散去,上海如同一个暂栖的码头,庇护了一代又一代人。
远在海外的同学,甚至用支付宝仅存的余额,表示了对这首歌的支持。在这次诗歌大会结束后,韩国强最后陈词:“任何一个时代的文化,都是在大一统的力量与多元的力量拉拽之下,展现出它的样貌。上海话创生至今不过百多年,还很粗陋,但是我们愿意充当那个多元的力量,为创造文化的丰富性而努力。”
“必须像对待濒危物种一样拯救上海话。”成为了他们下一步的目标。
上海话需要拯救?
濒危的方言早已经不局限于使用人数少的语种,而是已经扩展至全部汉语方言,城市规模越大,方言受到的冲击越大,比如沪语。
表面上看,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仍然有千万以上的人在说上海话,但实际上,使用范围越来越窄。任何来自书面或者媒体的信息,都要用普通话表达。上海话只能用在几乎没有文化层次的吃饭、睡觉之类日常生活狭小的范围内。
根据上海大学中文系教授钱乃荣的一项统计,上海话中有特色的、而在普通话中没有的单音动词,其中有74个词在现今大学生一代中已消失不再用了。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方言室主任周垒认为,上海话正在走向名存实亡的不归路,长此以往,就会造成上海方言的词汇贫乏。
“方言的出生、发展和消亡,是语言和语言之间的较量,我们能做些什么呢?全球化的年代,必须要有一种公共语言交流。”
2004年,中央民族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敬文东对方言式微的趋向已然有了宿命般的忧虑,在其出版的《被委以重任的方言》一书中,“方言”成为了弱势文化的典型代表。
有学者认为,在语言的发展面前,人类无能为力,只能够通过一些措施,在一定程度上延缓它的消亡。但对这些沪语诗歌发起者来说,他们更相信方言自身的调节能力,就像是濒危物种一样,在环境改变后生命力会重新涌现。
方言,不是时代的对手,它应该和时代融为一体。
撰文:韩国强、商子文
编辑:Arvin
版式设计:Arv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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